第六十二章万千女婴魂魄散

  “不要过来。”洛静寒又说了一句。
  “可是.....”抬头望着那矗立在塔尖的人影，元湘灵踌躇不定，“洛大哥，我不怕，有你在。”
  洛静寒紧绷的面容缓和了，但也不会退让，“元姑娘，你先等等。”
  “咯咯咯.....”塔内又传来笑声，“我可没空看你们这些大人你侬我侬啊，那个提灯的姐姐，你再不过来，塔里的这些小婴儿，就要死翘翘了哦。”
  “哇哇哇哇哇哇哇！”
  霎时，塔内婴儿的哭声更加凄厉。
  元湘灵果然挥灯，施展根茎术，从脚下冒出的根茎将她驮到了塔顶，洛静寒来不及阻止，如果打断她的术法，她就会跌落在地。
  到达塔顶，一个踉跄，险些没站稳，洛静寒伸手扶稳元湘灵。
  “谢谢你，洛大哥。”
  元湘灵仔细盯着洛静寒的面颊，想在他看不出表情的脸上找些她希望找到的东西。
  “你还是上来了。”
  “洛大哥，你知道的，我一定会来。”
  “....我会保护好你的。”
  元湘灵找到了。
  洛静寒没变，虽然冷淡了，但他还是没变。
  元湘灵放心了。
  “嘻嘻嘻嘻，提灯姐姐，你愿不愿意到塔里来看看啊？”
  “这.....”元湘灵不解其意。
  “小鬼头，提灯姐姐已经过去了，你还想卖什么关子？”段瑢瑾道。
  “就是，我们已经照你的要求做了，快把婴儿放出来！”濋飞飞喊道。
  “咯咯咯咯，婴儿就在塔里，想看，就进来看呀。提灯姐姐，我只让你下来。”
  “你？只让我去？好，让我进去。”元湘灵弯下腰来，对着塔底喊话。
  “等等，元姑娘。”洛静寒阻止道，想要去牵住元湘灵的衣袖，可是只一瞬间，元湘灵就消失了。
  徒留他张开的五指。
  继续呆在塔顶也无用，一个瞬移，洛静寒来到塔底，举剑的手犹豫不决，不敢轻举妄动 。
  段瑢瑾走近洛静寒身侧，按了按他的肩膀，“这小鬼点明了要元姑娘，想必不会把她怎么着。”
  洛静寒不语，双眼紧紧盯着石塔。
  “洛兄，你可认为这小鬼是邪神使者？”
  “是或不是，不重要。”
  “哈哈，确实如此。不过，洛兄，你可有察觉到什么？”
  “你指什么？”
  “邪神使者的出现，总是恰到好处。”
  洛静寒不语，眨了下眼睛，浓密的黑睫毛忽闪如蝴蝶。
  “而且，有时候，他们总是冲着元姑娘。”段瑢瑾眯起了眼睛。
  洛静寒想到了阴婚鬼新娘。
  “真正的邪神还未现世，但我总觉得，他一定早就在暗处布局了。”
  洛静寒依旧不语，如果邪神的目标，不是毁灭世人，而是....
  他不知道，虽然他也觉察到这一路来，所经的任何事都带着刻意性，带着指向性，但他从未想过，这一切，和元湘灵会有什么关系。
  不管邪神的目的是什么，他们都要去十万大山消灭邪神，而他，也一定会保护好元湘灵。
  “洛兄，我相信你。”段瑢瑾突然说了这样一句。
  洛静寒点点头。
  濋飞飞也点点头，“洛静寒，湘灵有你守着，我也放心。”
  洛静寒握剑的手加重了力道。
  而另一边，元湘灵掉进了塔下，准确地说，她是被移到塔下的。
  眼前一黑，一闪，再次睁眼，整个人坐在“小山丘”上。
  塔内漆黑，弥漫着腐臭与腥臭。
  转动身体，伸手一碰，碰到了坚硬的“石头”。
  “啊啊啊！”元湘灵骤然发出一声尖叫，猛然缩回手去。
  她摸到的，不是石头，而是一块烧焦了的头骨！
  四下移动，终于发现，她所处的“小山丘”，就是各种骨头堆起的！
  “怎么回事....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？”元湘灵的身体开始颤抖。
  “咯咯咯咯，小姐姐，害怕了吧，要是你再倒霉一点，你可能也会被扔进来哟。”
  这次，说话的小鬼现身了。
  她出现在了元湘灵面前，悬浮在空中。
  她，是一个小婴儿，肤色如尸，双眼漆黑，没有眼白，也没有穿衣服。
  “你....你把那些婴儿弄到哪里去了？”元湘灵强装镇定。
  “嘻嘻嘻嘻，她们就是我，我就是她们。”小鬼道。
  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你把她们弄哪里去了？”元湘灵后退些许。
  “嘻嘻嘻，姐姐，你既然敢看我，就不要害怕。”小鬼忽然露出了笑容。
  “你？”元湘灵直视着小鬼，她能感知到，她对她并没有恶意。
  “我不怕你，小...妹妹，你告诉我，那些婴儿去哪里了？”
  “咯咯咯咯，我说啦，她们就是我，我救了她们。”
  “你到底什么意思？你怎么救了她们？让她们出来！”元湘灵话音抬高。
  “嘻嘻嘻，她们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了，不然，就要被烧成灰喽。”小鬼忽然变得很无辜。
  “烧成灰？你告诉我，这塔里的，被烧的，都是女婴吗？”元湘灵的心中忽然有了猜想。
  “嘻嘻嘻，是啊，这个塔，叫做义塔，也就是女婴塔，是专门用来扔女婴的。”小鬼伤心道。
  “....为什么？为什么要这样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你告诉我，全都告诉我！”元湘灵喊道。
  “咯咯咯，我们这个地方啊，太穷啦，而且我们这里重男轻女，女孩子没用，一生下来就要被卖掉。但也有的卖不出去，没人想买女婴，那么，怎么处理不想要的女婴呢？把她们扔进河里，可是会污染河流。所以啊，有的人就建了这样一座塔，没人要的女婴就都丢进塔里，可是时间长了，女婴的尸体会发臭啊，那怎么办？那每隔一段时间就放把火，把她们烧成灰，这样，就不会发臭了。”
  小鬼讲完，咯咯笑着。
  元湘灵甚至都没有去揣摩每句话的含义，“为什么要这样？为什么要扔女婴？”
  “因为我们生而为女。”小鬼笑道。
  “小姐姐，你也是弃婴吧？”
  “你怎么知道？”元湘灵警惕道。
  “这当然是邪神大人告诉我的呀。”
  一听到邪神，元湘灵再也无法保持现有的姿态，她挣扎着站起，一站起来，眼前光影变换，整个人又跌倒了。
  好像，沉入了一片深渊，四肢漂浮，无力。
  “怎么回事？”
  很熟悉，很熟悉。
  “元湘灵。”
  低沉蛊惑的声音响起，就近在耳畔，吐气在脖颈。
  “邪神，又是你？”元湘灵慌张道。
  “是我。”
  是邪神。
  此刻，元湘灵就漂浮在一片深渊之中，四肢无力，无法动弹。
  “你想对我做什么？你总是这样找上我，但又不杀了我，你究竟意欲何为？”元湘灵的话音里没有恐惧，只有底气。
  前几次的记忆回到脑中，元湘灵断定，邪神对她是有备而来。
  “呵呵呵，元湘灵，你聪明了不少。”
  呼出一口气，喷到元湘灵耳垂处，让她一个激灵，身体起了异样。
  “邪神！你到底要干什么！”少女羞道。
  “呵呵呵，你有感觉是不是，元湘灵，你不是小女孩了，对吧？”
  “你这个魔鬼，你管我是不是小女孩啊？你一个邪神，为什么要说这么奇怪的话？”
  “呵呵，那我应该说什么？”邪神的语气很温和。
  “你！邪神，我不知你到底在哪里，但是，你一直这样鬼鬼祟祟，是不是太没胆了？”
  “哈哈哈哈，可爱的湘灵，你现在就想见到我吗？”邪神的声音很愉悦。
  霎时，元湘灵整个人漂浮了起来，由躺着变成了站着，依旧是飘在空中，飘在深渊里，依旧四肢无力。
  眼前黑气聚散，如同流沙，如同疾风，刹那间，一个高大的人影，出现了。
  只是，这个人影依旧是黑气组成的。
  元湘灵并未感到压迫，也未感到恐惧，而是，迷茫。
  “过来点。”邪神这样说着，元湘灵便在他的控制下，移到了他面前。
  “你....邪神...你，要杀了我？”元湘灵感到恐惧了。
  面对真正的邪神，她只能保持短暂的镇定。
  这一团黑气，无声无息，叫嚣着什么，但她分辨不出。
  无尽的迷茫带来的是无限的心慌。
  之后便是恐惧。
  “哈哈哈哈哈哈哈，人类啊，你也只是个人类。”邪神说了这样一句。
  “我...我当然是人类啊。你，为什么讨厌人类？”元湘灵试探道。
  “元湘灵，你喜欢人类？”邪神反问道。
  元湘灵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。
  恰好，那个小鬼也出现了，就在邪神身侧。
  “咯咯咯，小姐姐，要诚实哦。”
  “你！邪神，它是你的使者吗？”元湘灵问。
  “嘻嘻嘻，当然，是邪神大人给了我们重生的机会。”
  “你们？邪神，你把塔里被烧死的所有女婴，变成了这个小鬼？”
  邪神没有回答，他消失了，连带着那个小鬼。
  倏地一下，元湘灵降落至地面，地面有了光亮，她发现自己又处在塔内，而塔底躺着数不清的女婴！有些已经死了。有的女婴四肢还未发育好，有的已经会爬行了。
  她们哭嚎着，脸上挂着泪珠和鼻涕，身体沾着尿液和粪便。
  “哇啊——哇啊——哇啊——”
  哭声此起彼伏，刺耳尖锐。
  元湘灵低下身子，想要抱起最近的一个女婴，可是一伸手，穿过了那女婴的身体。
  “这？为什么？为什么会这样？”
  忽然，塔上的小洞里扔进来一根火把，那火把碰到了地面的衣物，一团火便变成了一片火。
  火焰烧到女婴们的身体，哭声更响了。
  “不要！”
  元湘灵挥起灯笼，施展术法，试图扑灭火焰，但毫无效果。
  女婴们痛苦地扑腾着，打着滚，空中传来烧焦的味道，一种烧人油的味道。
  “够了！邪神，你出来，我不看了！”元湘灵怒喊着。
  可惜，邪神没有应答。
  待这些女婴全都烧成灰，只剩了骨头，他才现身。
  那团黑气再次出现在眼前，元湘灵毫不犹豫，挥灯发出天女散花，花球攻击穿过了黑气，邪神笑了。
  “你过来。”
  “可恶，放开我！”元湘灵不受控制，整个人被牵引到了邪神面前。
  “元湘灵，我已经给你答案了。”邪神的声音听起来更愉快了，“烧死她们的，不是我，你为何攻击我？”
  元湘灵吞下了一口气，她实在无法回答。
  “元湘灵，回答我。”邪神的语气带了命令，一闪身，他贴近元湘灵，而元湘灵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，她不得不面对面前邪神的脸。
  尽管那是一团朦胧的黑气，但元湘灵总觉得，这并不是邪神真正的容颜，他一定用了伪装，黑气之后，一定是人的五官，不然，为什么她可以感到一种灼热的注视？
  “我....我不知道，你别问我！”元湘灵发泄着，发泄着无解的怒气。面前的邪神，只是一团黑气，又像黑洞，似乎可以吸纳所有的真实。
  真实，绝不会是光明的,美好的。
  “呵呵，元湘灵，你真的不知道吗？”
  “我...”
  “小鬼已经告诉你了，不是吗？”
  “我.....”元湘灵快哭出来了。
  她当然知道，那个阴婚女鬼，铁链女，以及在战争中被强暴的女子，早就告诉她答案了。
  女婴被扔进女婴塔，只因为她们生而为女。
  “这有什么错？我不懂，我从来都不知道，生而为女，竟然要遭受那些？呜呜呜呜呜呜.....”
  “傻孩子，哭吧，为你们人类的恶而哭吧。”
  人类的恶，是啊，人类果然邪恶，不管男女，扔女婴的人，没有女人吗？
  “邪神，你到底是什么？”元湘灵停下哭声，“你是邪神，还是恶神？”
  元湘灵可以感到，问出这一句后，面前的黑气明显一滞，接着，那黑气离她更近了，近到贴上她的脸。
  甚至，她与邪神，已经鼻尖相抵了。
  “元湘灵，你比我想的要更聪明......”
  “邪神，你究竟意欲何为？你是因为人性本恶，才去灭绝人类，对吗?”
  说出这一句，元湘灵可以感到，那团黑气，已经贴上了她的唇！
  “真想现在就.....”
  元湘灵惊恐异常，邪神的这个举动，让她寒毛直竖，不明所以。
  “吓到了，是吧？可爱的孩子....现在还不是时候.....”
  “邪神，你....你到底要做什么....你想对我做什么？”
  这一瞬间，元湘灵感到自己的心与灵魂，都被攫住了。
  “哈哈哈哈....快了，等你到十万大山，我让你亲自选择.....”
  黑气渐渐消散。
  “选择什么？你别走，你别走！”
  一切都消失了，元湘灵闪现在了塔外，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。
  她只记得小鬼说过的话。
  只有这些了。
  “元姑娘。”洛静寒已来到元湘灵身边，蹲下，细细察看。
  确认她没有受伤后，伸出了手，元湘灵下意识牵过。
  一把拉起，洛静寒将元湘灵带回安全范围。
  “湘灵，你没事儿吧？那个小鬼跟你说什么了？”濋飞飞靠过来，满面担忧。
  元湘灵将小鬼的原话复述了一边。
  “什么？还有这种风俗？真是丧尽天良！”濋飞飞怒骂道。
  “闻所未闻啊，哪怕我已经来过百越，都没有听说过此等风俗啊。”段瑢瑾叹道，“既如此，那小鬼为何存在，它，是邪神使者？”
  元湘灵摇摇头，“我不知道....洛大哥，我们走吧。”元湘灵道。
  洛静寒却没有接着走，他松开元湘灵的手，离开她，正面那座塔。
  “洛大哥，你要做什么？”
  “洛兄，怎么了？”
  洛静寒抬手，左手捻诀，塔下乍现太极图，紧接着，塔身蒙上了一层冰晶，“轰！”
  骤然间，冰晶散，整座塔化为了齑粉！
  回过身来，洛静寒道：“走吧。”
  元湘灵先是愣了愣，转而露出了最欣慰的笑，“洛大哥，我们走吧！”
  四人沿路返回密林。
  不过，这次，他们又听到了哭声。